人生就是现场直播

西安文理学院政法系思想政治教育专业    张 芳

巍巍高山,山的那边是什么?还是山!这是听到老一辈们熟悉的回答,站在曲径通幽的羊肠小道的一端看不到另一端通向何处?这是中国西部农村粗描淡写的一笔,我的家乡虽然不是陶渊明笔下那大山环抱的世外桃源,却也是贾平凹笔下的黄土高坡。

这里的人们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时不时有牧童的歌声,虫鸟的鸣叫传来,听了使人有一种清幽的感觉。这里的青山青水养育了一代代朴实的人们。真正走出这里的没有几个人,这里的人们安分守己,奔命于黄土地上,可以吃的饱,穿的暖,农闲了,还可以看会电视,或是串串门,拉拉家常。他们对这种生活很满足,我的家乡的孩子们读书都少的可怜,本来经济就不发达,大人们也不愿花这些“闲钱”让孩子读书,他们认为读书也没什么用,与农村是脱节的,学的知识用不上,毕业回来找不到工作还不会干活,那读书花的钱从何而来呢?地里又刨不出来。除此之外,孩子们也不想读书,他们认为读书太清贫,又没有钱花,还不如自己打工挣钱买好衣服穿。因此这里的思想还是落后的。

当我在小学的时候,读到一篇文章中关于山的那边是什么的时候,我产生了一种要亲自去看看才知道的想法,觉得不能只听别人说的。那时候,“我一定要上大学,走入大都市”的口号在心中就呐喊着。从此也播下了我伤心又快乐的种子。我为自己的梦想奋斗着,迎着初春的寒气,顶着炎炎的烈日,踏着寒秋的落叶,冒着严寒的风雪,年复一年的往返在几十里的泥土路上。那时为了能够拿到好成绩,奖学金,我们经常在校园昏暗的路灯下学习。高一的一次考试中,我晚上在雪地里背政治,来来回回的走着,把地面上的雪都踏的融化了,结果鞋子湿透了,第二天脚肿的连鞋子也塞不进去了。可是我很高兴,因为我的政治最后得分是最高的,还评了一个政治科希望之星。诺大的校园有我孤独的身影,光光的石凳上有我坐过的痕迹,高三的苦读中,我们下自习是晚10点半,宿舍关灯是11点,我为了多看书,点燃蜡烛,在影绰绰灰黄的灯光下,我夜读到12点半,早上5点起床,天天如此,我的努力得到了肯定,我在中学里一直是“三好学生”,“优秀团员”。为了全面发展,我还挤出时间参加学校的文艺排练,获得元旦文艺集体舞蹈一等奖。功夫不负有心人,几十年的寒窗苦读,换来了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,记得在拿到通知书的时候,我是多么的激动,多么的不相信,当时的心情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,恐怕说“我的心激动的要飞出来了”,用这纸“箴言”来表达也是不够的。我终于有了机会可以进入知识的象牙塔,去看看山的那边究竟是什么?可以看看电视里的那些画面是不是真的可以在现实中,在都市里找到……我迫不及待的读着那份属于我的通知书,看了专业,看了校园简介,我恨不得让每个人都来分享那份喜悦。最后也看到了收费单,那上面的天文数字一下子把我从人间天堂带到了魔鬼的地狱,6000多元那!为什么会这样呀?家里所有的一切,甚至一个人的生命在这里也不会值这么多钱。父亲已经去世,他就是为了养活儿女们累死的。

父亲一生奔波劳碌,无非就是让儿女们上大学,他不想让儿女走他曾经走过的路,他除了种3亩责任田经营着小麦、玉米,还承包着六七亩烤烟,烟地是100元/亩,包地是700元钱,还有烤烟专用肥120元/亩,大概要10袋至多,烟成长的过程中各种农药也要300多元,烟叶成熟后的烘烤燃料是煤,1500元的费用差不多吧。投入这么多还不算人力,最后的总收入是5000元。我的父亲在烟叶的烘烤阶段是最辛苦的,每天晚上都不合眼睡觉,这个阶段要持续1个半月,父亲的病与这个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。他将所有的心都用在上面了,本来就患有气管炎,平时也舍不得看病,就那样拖着,吃饭也因为忙,没有规律,饥一顿,饱一顿,早一顿,晚一顿,冷热也顾不上。几十年来,就为了能给我交清学费(中学800元/每学期)从来没有停歇过,沧桑的脸上透出那股坚定的信心,即使背驼了,腰弯了也不会改变。2003年晕到在麦地里,才被迫送到医院,查出是肝硬化浮肿,并且已经到了晚期了,我听了犹如天霹雳,老天杀人呢!父亲的病已经到了晚期,必须住院,当时我还不如一个6岁的小孩子,连一句懂事的话也说不出来,只是哭,哭是我表达伤心的唯一方式,我当时去医院看父亲刚一进门,泪水就模糊了我的双眼,床上躺的还是我的父亲吗?眼睛深深的凹陷下去,黑瘦的脸颧骨高高的突起,手是那样的无力,父亲勉强对我笑了一下,说,我没事,你不要担心,你只要操心你的学习就行了,一定要好好学习,将来考上大学,这就是对我的最大安慰,你一定要争气啊!我没有听完父亲的话就跑出去了。当时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占据了我的心,那种感觉是那样的撕心裂肺,痛彻心髓。我小时候的那个宽大的怀抱那里去了。医药费太高了。我们跟本支持不了,在医院呆了一个多星期,花了3000元,父亲被迫出院。回到家里,母亲倾其所能,变卖家当,给父亲买药,既是这样,也没有留住他的命。我没想到父亲的命是那样的脆弱,不到一年的时间,他就弃我母女而去。我们还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家,他却去了另外的一个世界。他在沉睡,我在哭泣,他不要我了,他要我一个人去面对生活!父亲生病总共借了8000多元,“病来若山倒,病去若抽丝”吞食昂贵的药片,忍受针头椎肉的苦楚,做了这么多,可是父亲还是一日不如一日,生命如此的脆弱,在2004年6月斗不过病魔,撒手而去。令人遗憾的是父亲竟然没有给我们留下一副遗像!想起父亲的一生真是不堪回首呀!

母亲对于父亲的去世更是受打击不小。眼睛由于长期的白内障现在几乎看不见东西。我应该怎么办?我是残忍的去实现自己的梦呢?还是做个好女儿陪着母亲,守着那二亩多的土地?脑海中有两个思想在斗争,一个在告诉我走出去,一切都会变的,另一个是告诉我你太残忍,太自私,两种思想就是这样激烈的斗争着,谁也左右不了谁。是啊,我几十年的奋斗不就是这个目的吗?现在机会就在手里,难道要放弃吗?难道要让自己的汗水白流吗?难道要看着自己亲手播下的种子就这样被暴风雨打折吗?可是,你付出生命代价的追求,是踩着父亲的脊梁,踏着母亲的腰身!这垫底的人不是别人,就是你的父母呀,你怎么忍心呢?

回家的路突然很短,转眼间就到了远离村庄,“孤芳自赏”的坐落在小土丘的家。母亲迫不及待的问我情况,我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说,最后狠心说没有我的通知,!知女莫如母,母亲没有继续问,她都明白了,我一个人怏怏不乐,思绪万千走进了屋子,直到天黑了,屋子一片黑暗,其静无比的时候,我才知道过了多久,才想起母亲去那里了?母亲眼睛不好,万一摔倒了怎么办?这么晚了,她又去了哪里了?我神色慌张,哭喊着找母亲,一路上都没有,妈妈,你在哪里呀?我紧张的心都快跳出来了,整个人都快崩溃了。快到村口的时候,我听倒了熟悉的回答,我来不及说话,只是掉眼泪,母亲紧张的问我什么事,是不是摔伤了,为什么我会在黑夜里出来?我不回答,问她哪里去了?她说去闲聊了一会儿,还开玩笑的说,都快上大学了,还是这么依赖妈妈,看你以后这么办?我一惊,母亲怎么知道的,母亲说全村人都知道了,你还瞒我呢!其实我早就知道我女儿肯定能考上的,我和母亲相扶回家,一路无语。

第二天我从地里种豆子回来,刚好看到一位叔叔拉了一拖拉机麦子,我笑着打招呼,他却说你家的麦子颗粒真饱满。我又是一惊,我家的麦子?我撒腿就往回跑,看到家里空空的麦柜,我无语了,这才知道母亲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。母亲高兴的给我看刚拿到的钞票,我一下扔到地上说我不稀罕!母亲也发怒了,捡起钱说,“你说什么,再说一遍,你嫌少吗?”(当时有2000斤的麦子,卖了有1100元钱)我说不是,我不想上学了而已。母亲更生气了,“你想怎么样,你长大了是吧?我老了,管不了你了,可你也不想想你死去的父亲,他为什么死的,他辛苦一生为了什么,你想他死不瞑目吗?你无论如何都要上大学,有我在,这个家就得我说了算……”我了解母亲,她是不会妥协的,我怀揣希望、背负伤心,只身来到了西安大都市。

刚一下到了西安的长途汽车,我眼花缭乱,分不清东南西北,也不知道该往那里走,幸好刚下车就看到了学校的校车,在去学校的路上,我浏览着外面的景色,一排排高耸入云的大楼纷纷后退,第一次真正看到什么是真正的车如流水马如龙的景象。到处都是人,路边高高大大的都是广告牌……一切的一切都让我头晕。到了学校,下了车,又被眼前的景象惊呆,来送校友上学的家长真不少,坐着小轿车,提着大包小包,拉着箱子,都是鼓鼓的。女生打扮的时髦入时,一个比一个靓丽,俊男更是不少,从上到下,无不透着青春朝气,真的好羡慕。我的眼睛应接不暇,我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,欢欢喜喜的笑脸,花花绿绿的时装,……直到好多人都盯着我看时,我才缓过神来,才知道他们是把我当成焦点了,一双双眼睛都在告诉我,他们在看“外星人”(我当时上身穿着红色的衬衫,外面是黄色的夹克,下身是黑色的软料子裤子,脚上是母亲做的新红色布鞋)我羞得脸发烧,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,只可惜校园里是不会出现地缝的。摸摸自己的包,看看别人的,看看自己的,看着别人的父母,想想自己的父母,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。同时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自卑感。我由于钱没带够(我只带了1500元,因为我家的外债太多了,母亲根本借不到钱),没有办理入学手续,从中午十一点一直等到下午五点多,我坐在楼梯口,完全没有别人上大学的那种兴奋。

夜深了,看着闪烁的霓虹灯,欣赏着都市的夜景,又一次失眠了。开学的前一段日子里,我无法从自卑的阴影里走出来,我一个人独来独往,不与任何人联系,也不与任何人打交道。我一个人默默的掉眼泪,不学习,不参加任何活动,在自卑中沉沦,每天都在想,都在抱怨,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?为什么我生在农村,甚至还抱怨为什么父母要带我来到这个混沌的世界,在漆黑的夜里,我一遍又一遍的在问,到底为什么?我想着怎么赚钱,出去找工作,有一次甚至还被人家骗了好几百,我想着要为自己挣点生活费,自己刚来又对西安不熟悉,我找不到工作。就去中介所找,他们让我交35元的钱,说是管一年,我去了几次。都没有成功,那一次我下定了决心要干,中介所介绍我去明德门那里,我就去了,去面试之后,那儿的人说是有一个合同要签。我看了那个合同,说如果我的试卷通过了,我就可以直接上班,45元/天,如果不能通过,我必须推销一个月的产品,也就是300元的业绩,前提是我比须先签合同,才能答试卷,我抱着侥幸的心里就签了那个合同。而签合同又要交100元的押金。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不会让我通过那个合同的。我怕陷的太深,就没有去推销,这样的话,我就违约了,我交的钱自然也不能拿回。我就这样被骗了,我又抱怨人心叵测,人都太狠,事态炎凉。但是,在那时我却没想到这不是别人的错,不是别人的心太狠、太狡猾,而是自己太笨、不辨是非,从来没有想着怎么样去认识世界,怎样主动的去认识一个人,只知道唉声叹气,人人都有自己的活法,别人也要生活的。幸好这只是我大学生活的一个小插曲。在一次英语课上,老师提问,我回答不上来,我一下子醒悟了,这还是原来的自己吗?不是!你的生活可能不比别人好,可是现在你们站在同一起跑线上,他们所拥有的,是父母的,你的父母也给予你很多呀!只是他们能力有限,不能给你很多的钱而已!以后的路还要靠自己走,明天谁输谁赢,还是个未知数,一个人的生活不是金钱,金钱不是生活生命的全部。一切要靠自己,我又慢慢融化那颗即将冻结的心,一点一点的。梦醒了,事实摆在眼前,你现在身处大都市,身处又有千万学子的大校园,自己以前的什么“三好”之类的称号,在这里是微不足道的,山外有山,人外有人,只有努力拼一次,自己的梦想,母亲的身影,家乡的面貌激励着我!物资的匮乏,不代表能力的欠缺。

记得辅导员催要了欠了好久的学费多次了,那一次,我已无法回避时,我是多么的悲戚,辅导员让我回家取钱,我无可奈何的答应了,但是,实际上我自己也知道,我不能回家,回家只会白白浪费车费。我知道此时的母亲一定不在家,她一定在外边捡破烂。

无奈中,我一个来到学校操场外面的僻静处呆了一天,天寒衣更薄,一件洗的发白的破长袄是不能阻挡那寒冷的风雪的,身上瑟瑟发抖,脚下妈妈做的棉鞋也湿了,脚麻木的即使大石头砸在上面也没有感觉了,手由于年年的冻疮早成了“娃娃嘴”了。站在那里满脑子除了钱是一片空白,我哭了,最后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,声音也嘶哑了。饿了一天的肚子在咕咕的叫,那时我想到了死,一死解千愁,我站在校园里最高的楼顶上,看者下面的车辆和人群,眺望远处一片歌舞升平,这世界如此的缤纷,所有的人都活的多姿多彩。我却被一脚踢到阴暗的角落,独守着那分孤寂和冷清,但是当这种念头占据我的脑海时,母亲那沧桑的面孔又出现了,我不能抛下母亲,不能这么自私,为了自己得到解脱,让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,我怎么可以这样呢?毕竟母女连心,第二天母亲就寄来了1000元,500是借别人的,还有500是母亲捡破烂省吃俭用来的。我的生活步入了正轨,学习也在突飞猛进。同时,我也学会了忍耐,学会了宽容,友好待人,以德抱怨,做事做到问心无愧。不再暗自伤神,而是积极参加学校的活动,篮球赛,团校,党校培训学习并优秀毕业,用学习弥补生活的压力和精神上的伤痛,也许只有这样坚强的生活才可以让我忘记自己的伤痛吧!付出总有回报的,学期末,我的成绩在班上第一,并且获得“三好”学生称号。

时间永远不会等人,转眼间一年过去了,失去的无法挽回,该来的还要冷静的面对,回顾一年的自己,感慨颇多。从农村走向城市,使我成熟了很多,我明白了人不能总在抱怨中度过,要学会改变自己,适应不断变化的环境,我虽然出身贫寒,但是我不会嫉妒别人的,如果我出生在大都市,我是不会体会到那份农村父母对子女的拳拳深情,也体会不到农村的那份宁静,不知道什么是痛苦,更不知道什么是幸福。我从农村走出来,我知道该怎么坦然面对痛苦,怎么克服困难。我生长的环境给了我自信,让我有勇气去羡慕别人的生活,更有信心找回属于自己的那片天空。来到大学,我知道以后的路要靠自己走,方向要靠自己把握,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,以前替自己遮风挡雨的人现在已经不会再来保护我了。在校园的每个角落里可以找到牵动人心的东西,树影绰绰,留下我坚定无悔的步伐,我抓住每次的机会,努力提高自己,贫困不是我的错,也不会成为我的包袱,我没必要为此而感到自卑,更不应该让它锁住我的脚步,我不是温室的花朵,但是我可以成为骄阳中的鲜花,我只要微笑迎接每一天,就不会被时代的列车遗弃的。“云在晴天,水在瓶”不论生命的贵贱,人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。

晖华助学金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帮助了我,为我点燃了前进的灯,扬起了生活的帆,这更加坚定了我的信心,同时,我也明白了求学的路上不是我一个人孤单无助的,面对困难,有很多的人在关心我,他们的心与我一起同行。我感谢你们“古道热肠”!你们的关怀不仅保障了我的生活,而且也使我的精神得到的慰藉,心灵得到净化。我的心灵从自卑,郁闷中解放出来了。我敢于抬起我的头从大庭广众之下走过。我也明白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应该是冷漠的,而是和谐的,大学的一年里,面对着种种的“惊奇”,我要说,“人生没有彩排,人生就是现场直播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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